【中国乡愁】石头上的光阴
1889
2023-09-08 16:39:33

记忆中,村口有一棵粗大的皂角树,树下是一盘石碾,碾盘圆圆的,平展光滑,碾子上凸起的石棱也被岁月差不多磨平了,泛着淡青色。每年麦子成熟前,妇人们都要套上牛在碾子上碾麦仁。麦仁不用麦子,用的是苞谷,脱去皮,碾成粗大的颗粒,有些苞谷颗粒碾不烂还是整颗苞谷粒。等到“三夏”大忙的时候,妇人们天不亮就起来,灶膛里架起硬柴火,煮一锅麦仁,天微亮就要和男人一起下地收割庄稼。等到吃饭时回来,锅里的麦仁已经被硬柴火煮熟了。麦仁既耐饥,又解渴,又有嚼头,是农家美食。至于秋后看到有人碾谷子,那就预示了这家的媳妇儿要坐月子了,就等着喝喜酒。

石碾(本文图片由渭南市临渭区融媒体中心提供)

      石碾(本文图片由渭南市临渭区融媒体中心提供)

这里还是小村的舆论和新闻发布中心呢!小村人吃饭,喜欢聚拢一起。倒不是要比谁家的饭食好,那个时候,大家的标准水平都差不多,早饭稠糊汤,下午沫糊面。主要是能谝闲传、交流信息,为单调的生活增添点佐料和趣味。冬天靠着南墙,清一色的粗布裤袄,夏天皂角树下,大家或坐或蹲,要么吃饭,要么唠嗑,反正嘴是不闲着,队长顺带着把下午的农活也安顿了。最振奋人心的就是传达上面的指示精神了。比如开会,看样板戏,不用干活,还能凑热闹,好几天的心情都平静不下来。

石碾另一侧,有几块平整的石头,这是槌布石。忙罢农闲时节,主妇们拆了被褥及一家人的棉衣棉裤,一番浆洗之后,在石头上用棒槌槌得平平的,硬硬的,晾干了,阴凉处铺了苇席,穿针引线,缝补停当,以备后来之用。

碌碡

      碌碡

生产队里都有大场,是用来碾打庄稼的地方,碌碡是必不可少的物件。割倒的麦子,运输回来,摊晒在火辣辣的日头下。大晌午,男人戴了草帽,在牛后边挂了碌碡,手里执了缰绳,吆喝着,一圈一圈地绕场子碾压,把麦粒从穗子里脱离出来。一般都是几个人,几头牛同时进行。翻场,起场,扬场……男女社员齐动手,多道程序之后,晒干的麦子缴足公购粮,其余被暂存在生产队里的仓库,等待以后的决算分配。

石磨

      石磨

队里的饲养室连着磨坊。也不知道那盘石磨是啥时候杵起的。哪家没面了,就告知队长饲养员,开了磨坊门,套了牲口,蒙了牛眼,轻轻一鞭子,牛就绕着磨道不紧不慢地走起来,磨盘顶上的粮食就顺着磨眼,进入上下磨盘之间,一番碾压和粉碎之后,面粉和麸皮沿着磨盘的纹路,从四周流入底部的环状木盘。窗前有面柜。女人用小簸箕把面麸混合物揽起,倒入箩中,在面柜里顺着两根木棍来回推拉,面粉和麸皮一下一上就被分离出来。女人们磨面很仔细,恨不得把麸皮都全磨成面粉。她们说麦磨十八遍,遍遍都有面。时间长了,石磨秃了,就要请石匠来洗磨子。洗,就是把磨盘拆卸下来,用钢钎再次凿出呈放射状的纹路,以便提高磨面的速度。

那些年,山村的房子都是土木结构,石头也是最主要的建筑材料。预备盖房子的主户,早早地就开始准备石料。男人利用空闲时间从沟畔、河边,把方正的有棱角的石头拿回来,堆放在庄基上。二三百斤以上的石头,自然要找人帮忙用杠子抬回来。石头的质地自然是越硬越好。过大的石头自然要用钢钎破开,分解成所需要的形状。一些细致的活路,比如门墩、柱石等,是要请专门的匠人来凿刻。门墩是门左右两边各一只,呈方形,向外一侧雕了葵花、菊花等造型。上边靠里,要凿出空心柱状,用来安装门轴。相对着的那面要各凿一道浅槽,以便插抽门槛板。柱石普遍为矮圆柱状,上下面平平整整,周边是简单的条形纹饰。

石头房子

      石头房子

娶媳妇盖房,大家帮忙。新房立木(屋架完整竖起)之后,就要砌山墙了。山墙外层是石块,内层是土坯,这样的墙体结实,经得起风吹雨淋,还有冬暖夏凉的效果。把式(行家)砌出来的石墙,平整、美观,并且不留缝隙。

至于农人日常生活的细节里,也会有石头的影子。磨豆腐,用手摇的小石磨;捣辣面,用石凿的碓窝;一块平滑的青石,放在炕头,就是天然的枕头;一方上好的石板,靠墙支起,就是饭桌茶几……

如今,那些石头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只有在主题公园、农耕博物馆才能寻觅到它的踪迹。粗粝或者细腻,硕大或者精致,石头像极了生活的本真。它嵌入了我们先人的勤劳和智慧,也嵌入了整个农耕时代的文明和光影。

致敬,那些与石头有关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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