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彩骑驼奏乐俑。记者 郝钟毓 摄
唐三彩骑驼奏乐俑通高50.1厘米,长40.5厘米,2002年西安市长安区郭杜镇31号唐墓出土。
骆驼、胡人、音乐,是唐三彩的重要组成部分,唐三彩骑驼奏乐俑中的双峰骆驼曲颈昂首,头顶鬃毛下垂至后项,项下的长鬃垂飘至胸下。演奏家是一位胡人,他坐在骆驼背上,身下铺着类似波斯地毯的毡垫,头戴尖顶毡帽,颧骨高耸,眉毛粗黑,高挑的鼻梁,眼眶深陷,还有一脸络腮胡须。胡人奏乐弹唱,骆驼引吭高歌,彰显了盛唐的繁荣景象。
唐代的包容开放,让彼时的都城长安迎来了世界各地的人们,他们带来各种商品奇珍,也带来了熠熠生辉的异域文化艺术。在西安博物院的展厅中,就陈列着一件唐三彩骑驼奏乐俑——它既是唐代音乐文化艺术、制作工艺发达昌盛的重要物证,也见证了丝绸之路上文化艺术的交流与融合。
静谧的馆室中,当灯光投射聚拢,骆驼上正在奏乐的异域音乐家,似乎被赋予了生命——他无声讲述着自己循着丝路,千里迢迢而来,追寻、实现“音乐梦”的故事,也吸引今人再度翻开那些能歌善舞的各国艺术家,在唐长安这个大舞台上,对盛世赞美和对美好生活歌咏的历史篇章。
驼背上的“外国音乐家” 奏起唐朝的“流行乐”
“唐代作为一个开放的时代,吸引了无数外国人来到中国。终唐之世近300年间,在长安留居的外国人一直相当多。在胡风盛行的影响之下,当时形形色色的胡人形象通过制作精美陶俑保留了下来,这件唐三彩正展示了一位骑着骆驼,远道而来的外国音乐家。”讲解员陈盼在西安博物院工作多年,展馆中的每件展品如数家珍,这件唐三彩骑驼奏乐俑,是她心目中的“特别存在”之一,“每每看到它,总能让我遐想起千年前,色彩绚丽的驼队载着胡风胡韵前往长安时的美妙景象。”
陈盼的遐想不无来处:这件唐三彩骑驼奏乐俑虽是静态,却被匠人塑摹得栩栩如生、动感十足:骆驼形体高大,双目圆睁,昂首嘶鸣,尾巴上卷,四腿立在方形托板上。同样神形兼备的,还有在驼背两峰间侧坐的那位双腿交叉、神态自若的胡人音乐家——只见他高鼻大眼,络腮胡,头戴幞头,身穿翻领窄袖长袍,腰间还系着腰带。胡人上身半侧微向右,双目视前方,前胸挂着一面鼓,双臂半举,看起来就像下一秒要击鼓一样。
“在唐代,欣赏胡人乐舞是一种流行风尚,就像现代社会也有喜欢流行音乐、嘻哈音乐这样的潮流一样。这样的社会风气,为胡人乐舞等艺术大量传入大唐提供了消费基础。”陈盼告诉记者,西安博物院馆藏的这件唐三彩骑驼奏乐俑,是在2002年于西安市长安区郭杜镇31号唐墓出土的,“穿行于漫漫丝路而来,胡人乐舞中的击鼓吟唱,凭借轻快的节拍,成为当时唐代生活在长安城中人们最喜爱的音乐形式之一,那些异域音乐家演奏的瞬间,因此也被当时的能工巧匠‘定格’下来,予以留存。唐三彩骑驼奏乐俑,可以说凝固了西域与中原在艺术领域的融合,见证了丝绸之路上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非同寻常的外来乐器“羯鼓” 唐玄宗都是它的“粉丝”
除了骆驼和音乐家两大“主角”,唐三彩骑驼奏乐俑中,音乐家手中即将被敲响的乐鼓,也十分吸引人的眼球——显然,它和如今常见的大鼓、小鼓、腰鼓都不同,它叫什么?它从哪里来?
“胡人音乐家手中的鼓叫作羯鼓,是一种外来乐器,羯是公羊的意思,所以羯鼓的命名主要是因为鼓的两面都使用了公羊皮做鼓皮。”陈盼介绍说,龟兹、高昌、疏勒、天竺等地的居民都使用羯鼓,南北朝时期,羯鼓经由西域传入中国,到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已极为盛行,“除了鼓面是公羊皮制成的,羯鼓鼓身主要是用山桑木制成的,整体形状像一只圆桶,鼓腰很细,鼓下面用床架支撑,演奏时用两只鼓槌敲击,所以当时的人们,也把它叫作‘两杖鼓’。”
根据历史记载和文物佐证,在唐代,很多人喜爱并且擅长敲击羯鼓,拥有了包括唐玄宗在内的一大波“粉丝”。陈盼笑着说,“唐玄宗曾创作了数十首独奏曲,其中之一就是鼓曲《秋风高》,每当秋高气爽,就让人击奏此曲。”
记者了解到,除了羯鼓鼓曲风靡一时,隋唐两代,四方少数民族传入的音乐有14种之多,唐代更在广泛吸收西域音乐的基础上,形成由燕乐、清乐、西凉、天竺、高丽、龟兹、安国、疏勒、高昌、康国等组成的十部乐。
丝路乐音穿越千年时空而来 文化交融发展的历史见证
唐三彩骑驼奏乐俑中的外国音乐家有无原型?姓甚名谁?答案已隐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但无可辩驳的是,他是当时在唐长安那些寻觅到一方舞台、得以成就了自己音乐梦想的异域艺术家们的缩影。
在很多历史学家眼中,千年前的大唐人,对西域音乐的喜爱不是一种偶然。“这种喜爱,很大程度是源自于唐代开放包容的风貌。”陈盼认为,西域的音乐家、舞蹈家在获悉服务于唐朝宫廷中的乐师、舞师受到追捧,纷纷前往大唐,或寄身酒家,或流转各地,从事商业性艺术表演。唐代士大夫多喜爱胡乐,与胡人音乐家交往密切,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留下的诗篇也是今日了解这些在长安的西域音乐家非常重要的资料。
唐代有一位女琵琶演奏家曹供奉,白居易对她的演奏颇为赞赏,曾在《代琵琶弟子谢女师曹供奉寄新调弄谱》一诗中这样描述,“琵琶师在九重城,忽得书来喜且惊;一纸展看非旧谱,四弦翻出是新声。”西域米国艺术家米嘉荣,自公元806年到824年,一直活跃在长安舞台上,其歌唱艺术倾服一方。刘禹锡在听了米嘉荣的《凉州词》之后无比激动,“唱得凉州意外声,旧人唯数米嘉荣。”
不断注入的新鲜血液,让文化之花更加绚丽多彩,融汇天下、择善而从的包容精神,成为民族文化基因的突出特征。大唐风华虽已成为遥远的过去,但那些历史遗存的背后,是友谊之歌的珍贵记忆。
一曲始自千年前。当驼背上的乐者击起乐鼓,音律穿越时空,仍然震撼人心。